"祖"字古做"且",甲骨文寫作:(見圖1)。經學者考證,這是男性生殖器和男性生殖器崇拜的象徵。
學者的觀點,後來被許多出土的古人崇拜物:泥制、陶制、石制、玉制的男性生殖器所證實。
這些"祖"的分佈範圍很廣,遍及中國的中西部及南方。存在的歷史時期也很長,貫穿了商前到仰紹文化時期。跨區域、跨歷史文化時期的"祖"的存在,證明男性祖先崇拜是中國商前新石器氏族社會中的傳統主流宗教。
這種一脈相承的祖先崇拜,在商代時受到了商人超血緣的"上帝"崇拜的嚴重打擊。但在六百年後,秉承傳統祖先崇拜的周族,在掌握了商人的文字及先進技術後,又漸漸崛起,並滅掉了商朝,使得祖先崇拜又死灰重然,再度成為"國教"。
宗法制度正是祖先崇拜這一傳統宗教的繼承和發展。宗法制度是傳統祖先崇拜與商人的國家理念或制度相結合的產物。簡單的說,宗法制度就是祖先崇拜的國家化。
周公姬旦曾對周武王的兒子周成王說:"我不可不鑒於有夏,亦不可不鑒於殷。"(1)說"周鑒於二代"也不錯,周鑒於殷的是外在的先進技術,周鑒於"夏"的是內在的傳統宗教。(商朝遷都于殷後改成殷朝,殷,今河南安陽)
這正是周人一直鼓吹"夏"的真正原因。
"桀有昏德,鼎遷于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于周。"(2)
鼎,象徵著江山社稷的合法統治權。周人在商前人為地加上一個"夏",就將商納入了自己的道統之中,從而將商變成了一個承前啟後者。周奪商鼎,並不是篡權,而只是夏鼎的繼承。這樣,周人不僅從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夏人"那裡合情合理、名正言順的繼承了合法統治權,並且還將商人開創文明的功績一下子給剝奪了。使後人再沒有任何理由去懷念商人曾頂禮膜拜的"上帝"了。
為了讓人徹底忘掉神,周人放棄偉大的文化革命者、新秩序的締造者不做,而去虛構一個夏商周一脈相承的道統。還心甘情願地在這個道統中屈居老三。哎!周人何止只是"聰明",他們的"覺悟"也是非同凡人的。
春秋戰國時期,墨儒兩大顯學之間的爭鬥,其實是商人思想與周人思想、是有神論與無神論之間鬥爭的一個延續。但是,墨家思想、有神論,也只是靈光一現。很快就被中國人徹底遺忘了。
"唯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3)
"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4)
這是中國古書中,最早出現的"革命"一詞。所謂湯武革命,就是商湯革了夏朝的命,周武革了商朝的命。
商湯革夏命,是有神論革了無神論的命。但從歷史上看,那是擁有先進軍事技術的商對處於石器時代的"夏"的征服,算不上革命。周武王革殷商的命,是傳統無神論又革了外來有神論的命。但其實質是復辟,也算不上是革命。
中國的歷史中,從來就沒有什麼革命,有的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中國人是一個隻注重人與人之間橫向關係、而忽視縱向的個人個性和能力的民族。在中國人的人際關係中,最重要的第一是血緣關係,第二是裙帶關係。而這兩種關係其實是"生殖器關係"。
表面上,中國人什麼也不信,其實他們是"生殖器"的忠實信徒。事實上,中國的生殖器崇拜、祖先崇拜,從遠古到今天,一直延續未斷。
中國傳統的祖先崇拜,看起來很土,很原始,很落後,但是它的生命力卻是超乎想像的。任何外來文明的打擊都不能使它斃命。相反,所有外部文明的打擊力量都會被它吸收,成為它自身能量的一部分。
中國傳統的祖先崇拜猶如宇宙黑洞,能將任何靠近它的物質吸附到自己的軀體內,使之成為自己能量的一部分。中國的歷史就是這種祖先崇拜宗教不斷遭受衝擊、不斷成長壯大的歷史。其中,商人的入侵,是所有外來文明中衝擊力量最大的一次。
"夫作事者必于東南,收功實者常於西北。故禹興於西羌,湯起于亳,周文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漢之興自蜀漢。"(5)
為何中國歷史上的征服者總是興起於西北呢?原因就是中國的西北地方、渭水流域,是西方新技術、新思想進入中國的門戶。
歐亞大陸是人類文明的大舞臺。中國位於歐亞大陸的最東端,是一個被崇山峻嶺所包圍的封閉的土地,他與歐亞大陸其他國家是通過高山之間的一條絲綢之路保持聯繫的。由於頻繁的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與衝突,位於歐亞大陸中西部的民族、國家,總是不斷產生新的技術和新的思想。這些新技術新思想源源不斷地通過絲綢之路輸入到中國這個靜止的國家中,為他增添新鮮血液。
這個"輸血"的過程,通常都是通過戰爭來實現的。因為中原的人們總是習慣於因循守舊,習慣於排斥外來新鮮事物。這樣,位於絲綢之路東端的西北人就成了這些新思想新技術的受益者。當這種優勢積攢到一定程度時,西北人就開始揮戈東進,入主中原了。
西北人的優勢,主要體現在新的思想上。這種思想的特徵就是後來被稱之為法家思想的特徵:遒勁有力,簡潔實用,積極進取,粗獷彪悍。
"孔之西行不到秦"(6),不是他不去,而是西北人不吃他那一套。
這種由西北入侵中原、中原人南下避難的歷史,很久就開始了。根據考古發現,我們所能知道的最早的中原居民是七千年前新石器早期的裴李崗文化的主人。當仰紹文化從西北而來取代了裴李崗文化之後,這批最早的中原居民南下避難,成了後來的苗蠻之民。
這種西北入侵中原的歷史,一直持續到唐代。五代十國後,隨著人類交通工具的進步和陸地絲綢之路的荒廢,這種西北入侵中原的歷史才基本上宣告結束。取代它的是由氣候差異所造成的北方人對南方人的入侵。
自從十九世紀歐洲人在中國東南沿海登陸以來,歷史的局勢發生了扭轉:先是有了太平軍的北伐,後來又有了國共兩黨的北伐。但是這"兩股來自于海洋的東南暖濕氣流"不像"來自於西伯利亞大陸的寒冷氣流"那麼有力。他們到了長江沿岸,他們就裹足不前了。太平軍定都南京後,掌握實權的楊秀清便無心北上,只是在洪秀全的再三要求下,才勉強向北方派出了一支兩萬人的北伐軍。結果此北伐軍在中原全軍覆沒,太平軍最終也以失敗告終。國共兩黨的北伐軍到達南京後,也爆發了內訌。國共兩黨反目成仇,兵戎相見,北伐軍北進銳氣頓挫。馮玉祥的西北軍參加北伐,揮師東進,擊敗盤踞中原的直系軍隊,佔領河南。
曾經參加北伐的共產黨所信奉的馬克思主義,就是由西北的蘇聯傳入中國的。他類似古代法家思想的新型大陸專制主義。它在南方割據失敗後,一路向北逃竄,最終在中國西北的黃土高原上-這個中國傳統宗教神秘的誕生地、古代征服者的發祥地-站穩了腳,紮下了根,以古代周人的穴居方式休養生息,並最終成為了新時代的征服者。
在長征途中一定堅持要北上陝北的毛澤東,其固執不是無緣無故的。曾經將《史記》系統的讀過十七遍的他,不會不知道司馬遷"作事于東南,收功於西北"的告誡的。
誰能說共產黨的成功不是中國古老命運的又一輪回呢?誰能說共產黨的革命不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又一次迴光返照呢?誰能說共產黨所締造的"共和國"不是一個新的氏族專制國家呢?
孫中山去世時,章太炎送了一幅挽聯:
孫郎使天下三分,當魏德萌芽,江表豈曾妄襲許?
南國本吾家舊物,怨矣修浩蕩,武關無故入秦盟。
其下聯是抱怨中山先生與蘇俄結盟,就像戰國時的楚懷王與秦國結盟一樣,到頭來必然要落個亡國下場。
歷史讓太炎不幸言中。
(1)《尚書?召誥》
(2)《左傳?宣公三年》
(3)《尚書?召誥》
(4)《易?革》
(5)《史記?六國年表》
(6)韓愈《石鼓歌》
作者:方舟,原文載於《被欺騙的中國人》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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