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要:周人將血統擴展成了政統,而孔丘則又將血統、政統推演成了道統。孔丘的儒家思想,是宗法制度的靈魂。它擺脫了宗法制度的僵化,具有了非常強的適應能力。雖然屢遭磨難,但生命力依然旺盛,至今不衰。宗法制度是中國社會"家天下""家長制"的開端。宗法制度是氏族血緣的國家化,其精神實質是氏族血緣,其宗教實質是祖先崇拜。
正文:
儒教的直接根源,就是周代的宗法制度。
孔丘是儒教的創始人,他對周代的文物制度推崇備至、一往情深。"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⑴"周鑒於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周"⑵"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他教授學生的教材,《詩》《書》《禮》《易》就是西周人的著作。儒家思想就是孔丘於春秋"亂世"欲扶宗法制度大廈將傾所作努力的最終成果。雖然他沒能終結"禮崩樂壞"的局面,但是不自覺中,他卻將外在的宗法制度昇華為了內在的道德要求。周人將血統擴展成了政統,而孔丘則又將血統、政統推演成了道統。孔丘的儒家思想,是宗法制度的靈魂。它擺脫了宗法制度的僵化,具有了非常強的適應能力。雖然屢遭磨難,但生命力依然旺盛,至今不衰。
那麼,周人的宗法制度又是怎樣產生的呢?
周人本是一個活動于黃河上游、渭水中游,即今陝甘地區的一個小部族。後來為躲避西戎的攻擊,東遷至歧山之下的周原(今陝西歧山縣),故得名曰周。
遷居歧山后,穴居野處的周族到了周文王時期,實力得到迅速增強,逐漸成為西北諸族的頭領,並對中原的商王朝形成步步進逼之勢。周文王姬昌的兒子武王姬發即位後,遷都鎬京(今西安西南),將政治軍事中心東移,為伐商做準備。
西元前1046年,周武王率本族士兵並糾集一些部族,對中原的商人發動進攻。在牧野(今河南淇縣西南)擊敗商紂王的軍隊。商人王朝滅亡,周人取而代之。
周武王用武力滅掉商王朝後,馬上面臨著一個更為棘手的問題,即昔日西隅的小邦周,怎樣統治新佔領的人口眾多的東方廣大地區。武王為此"自夜不寐",但他還是沒能解決問題。不久,在克商後的第二年,他就生病死了。武王死後,他的兒子太子誦即位,為成王。成王年幼,周公攝行政事。於是治理天下的重任便落在了周公的肩上。
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因采邑在周原,故稱周公。
"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⑶(吊:傷,叔:末世,鹹:同)
面對眾多的商人後裔,姬旦採取了安撫的政策;而對商人優越的宗教文化,姬旦卻沒有承襲,而是採取了否定的態度。商人極盡敬神事鬼之能事,但那些鬼神不僅沒能保佑他們昌盛,反而使他們牧野慘敗,丟掉了江山。所以姬旦認為,商人正是近鬼神而遠人事才導致了慘敗于小邦周的悲劇。所以,他便廣封親戚,以屏障周室。親為同姓本族,戚為異姓姻親。
姬旦攝政期間,封國七十一,姬姓就占五十三,此所謂"親親建國"。
周之同姓子弟其甥舅功臣,被封往各地立國建邑,成為諸侯。諸侯再封土于大夫,大夫再賜田予士,受封者多為領主之本族同姓。
但是怎樣才能使受封的親戚在日後的漫長歲月中保持血緣親情、宗族團結,保證封建的努力不會付諸東流呢?為此,在封建親戚的同時,深謀遠慮的姬旦便制定了與之相配套的、旨在鞏固封建成果的宗法制度。
宗法制度的內容有三:
第一,是嫡長子繼承制。一人死後,他的地位財產由他的兒子繼承。他的兄弟、親戚和血緣以外的人均無權過問。為防止兒子們爭奪而發生內亂,又將兒子們分為嫡子和庶子。正妻所生為嫡子,旁妻所生為庶子。其中,只有嫡系長子才有繼承權,所謂"立子以貴不以長""立嫡以長不以賢"。這就是嫡長子繼承制。
第二,是分封制。繼承了父親地位和財富的嫡長子,不能將家產獨吞,而必須將家產按血緣的遠近分封給自己的弟兄們,並承認諸弟兄在封地的統治權和宗主地位。在政治上,這叫"授土授民",在宗法上叫做"別子為主",二者合一便是宗法分封制度。
第三,是嚴格的宗廟祭祀制度。宗法之"宗","宀"為房頂,"示"為祖先神位。"宗"之原始意為"尊祖廟也"⑷。一年中,除了特定的和臨時的祭祀日期之外,還有四季固定的祭期。祭祀由嫡長子即宗子主持。其他人沒有這個資格和權力。祭祀時所用的器具、擺設、祭者的服飾、儀仗以及祭祀的程式等,都依主祭者的身份、祭祀名目的不同而各有詳細、嚴格的規定。
這些規定就是祭禮,他是周禮中最重要的部分。"夫祭有十倫焉:見鬼神之道焉,見君臣之義焉,見父子之倫焉,見貴賤之等焉,見親疏之殺焉,見爵賞之施焉,見夫婦之別焉,見政事之均焉,見長幼秩序焉,見上下之際焉。"⑸宗法祭祀制度是用來別親疏,序長幼,尊祖敬宗,維繫宗族團結的。
宗法制度使得統治者根據血緣親疏區分了尊卑貴賤,劃分了天子、諸侯、大夫、士等社會等級,將家族內部之"親親"推演為國家社會之"尊尊"。
在這種制度下,天子為最高祭祀。君主即是宗主,君權也是宗權。各級君臣關係,也是大宗、小宗與族人的關係。即所謂:"有父子而後有君臣""父子親然後君臣有正""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⑹, "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⑺ 。宗法制度是中國社會"家天下""家長制"的開端。
血緣是氏族社會的原則。按照關於國家的一些經典概念,國家起源於氏族社會的徹底解體。國家的產生有一個先決條件:地域原則取代血緣原則。
但是周人就例外,就特殊,偏偏用血緣原則建立起了國家,並且成功地將國家政權維持了近八百年之久。
不僅如此,宗法制度精神及其所奠定的社會結構定式,並沒有被周人帶進墳墓,而是成為了中國的傳統保存了下來,一直延續至今。單單用"成功"一詞是不足以形容周人的神奇的。
宗法制度是氏族血緣的國家化,其精神實質是氏族血緣,其宗教實質是祖先崇拜。
那麼,這個對中國社會影響深遠,並最終分娩出儒教的宗法制度,是野處西北的周人的發明創造呢?還是像儒經中所說"殷因于夏禮""周因于殷禮"⑻ "周鑒於二代,鬱鬱乎文哉!"⑼是因襲借鑒夏、商二代文明的結果呢?
先讓我們看一看周代的上一個王朝,商朝。
商本是一個有文字的朝代,但商滅亡之後,其王室檔案文獻或毀於戰火,或逐漸失落,到了商滅亡後六百年的孔丘時代,情況已經是"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證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證之矣"。⑽
到了西元前一世紀,司馬遷編纂《史記》時,他能用以記敘商史的文獻就非常少。有關商代的篇章只是一個粗淺的概要。僅有商王室的世系和極少的幾個歷史事件。
文獻資料的缺乏,使得後人認識研究商代成為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近代考古學的發展,使得商代史的研究得到了突破。清代末期,商王室用於占卜的刻有文字的牛肩胛骨、龜甲,在古董市場上被學者偶然發現。於是,甲骨便成為了人們研究商代社會的最可靠最豐富的第一手資料。隨著甲骨的大量發掘和學者們對甲骨文研究的不斷深入,商代社會的許多特徵漸漸浮出水面。
根據美國學者張光直的研究,商代政權為一個子姓的王族所掌握。王族內部按十天干分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個幹群。這些幹群是商代社會的基本政治單位,他們之間又分為兩組(兩派)A組和B組(新派和舊派)。A組(新派、激進派)包括加、乙、戊、己,B組(舊派、保守派)包括丙、丁、壬。庚,辛沒有結盟,或是形成了一個分立組織,其地位或高於或平行於A、B兩組,癸暫時出現於B組。兩組劃分的根據是他們在祭祀上,也可以說是政治觀點上的分歧。A組的祭祀活動特徵是簡潔、系統、正規、有朝氣。B組的祭祀活動特徵則是繁雜、混亂、崇拜物件廣泛、占卜內容龐雜。
王位的繼承,雖不遵循機械的法則,但是它必須遵守兩個原則:第一,王位不能由同一幹群的子弟繼承,也就是說王位不能保留在同一幹群內。第二,當王位由同組的另一幹群的人來繼承時,繼承人必須是上任國王的同輩、兄弟輩。當王位由另一組的人繼承時,繼承人必須是上任國王的下一輩、子輩。
這種王位繼承制度所產生出的任何新國王,都不會是舊國王的兒子、兄弟。新王一旦選出,他就會被按繼承順序記錄在占卜記錄上,而他的血統卻被忽略不記。
商代的這種兩組十幹群間的輪流繼承制度,和周代的以嫡長子繼承制為特徵的宗法制度有著明顯的、本質的不同。
國學大師王國維也曾說:"周人制度之大異于商者,一曰立子立嫡之制,由是而生宗法及喪服之制,並由是而有封建子弟制,君天子臣諸侯之制;二曰廟數之制;三曰同姓不婚之制。"(11)
周代宗法制度的精神實質是血緣,其宗教實質是祖先崇拜。祖先是周人崇拜的最高物件。
商代也存在有祖先崇拜,但商人崇拜的最高物件始終是超越血緣、主宰宇宙、統領眾神的"帝""上帝"。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近人而忠焉。"(12)
可見,不論是形式還是實質,周代的制度與商代的制度,都是相差徑庭、截然不同的。周人的宗法制度不可能是承襲商人的。
那麼夏代呢?
說到夏代,就要正視中國的上古史了。
中國有個現成的上古史,那就是中國傳統典籍中記載的歷史,即三皇五帝夏商周。但中國古籍中所記載的上古史,是混亂模糊、漏洞百出的。
比如所謂的"三皇",不同的史書就有至少七種不同的說法。"五帝"至少有五種不同的說法。雖然如此,但它仍有一個大致的系統,將他整理一下,使之簡單化,就會得出一個如下的史系:
盤古開天地,女媧摶土造人、採石補天,伏羲畫八卦、始創文化,神農教耕五穀、嘗百草、發明醫藥,黃帝建國家、為大一統之肇端。黃帝崩,其孫高陽立,是為帝顓頊;顓頊崩,黃帝之曾孫高辛立,是為帝嚳;嚳崩,其子放勳立,是為帝堯;堯禪位於舜;舜禪位於禹;禹建夏朝。夏末帝桀荒淫無道,諸侯商湯伐之,滅夏建商。商末紂王荒淫無道,諸侯周武王伐之,滅商建周--這就是所謂的五千年文明史(從黃帝算起)。
但是這個史系是經不起推敲的。自20世紀20年代起,以顧頡剛先生為代表的古史辨偽派,繼承新文化運動之科學精神,運用新的、系統的科學方法,考訂出中國古史資料,對中國古史資料進行了認真的梳理和研究。研究結果證明,夏代遺留下來的文獻,都是後儒們偽造的。夏代及夏代以前的古史,皆是後儒們"層累地造成的古史觀",都是後儒們偽造的。
顧頡剛先生對中國古史研究的貢獻很大,他的研究破除了統治中國兩千多年的四個基本的傳統的歷史觀念:一,打破了民族出於一統的觀念;二,打破了地域向來一統的觀念;三,打破了古史人化觀念;四,打破了古代為黃金世界的觀念。(13)
顧先生的研究,起碼可使我們明白兩點:一,夏代及夏代以前的歷史不可信;二,商人並非是夏朝的諸侯、臣子。周人也非商朝的諸侯、臣子。
中國古籍中的古史既是偽造的,那麼,我們怎樣來判斷"夏朝"存不存在,如果存在,它又是個什麼樣的呢?中國的文明史又究竟何時是開端的呢?
那就必須要從考古入手了。
依據考古學概念,人類社會是由舊石器時代過渡到新石器時代,然後再進入文明時代的。
文明,尚無一個統一的概念,但它具備一些公認得特徵,比如:城市,大型建築物,文字,青銅器,社會階級分化,各種專門的藝術和科學等等。如果一個時代不具備這些特徵,它就尚沒有進入文明社會。
中國的商代無疑已步入文明社會,它幾乎擁有文明社會的一切特徵:城市,大型宮殿,階級分化,青銅器,文字等等。商代所擁有的這些東西,是經安陽殷墟(晚商),鄭州商城、偃師商城(中商),偃師二裡頭(早商)等歷史遺址的考古實物證實了的。經考古證實,商代亡於西元前1046年,興起於西元前1700年左右(成湯建都)。
那麼,商代以前是個什麼樣子的呢?在中原地區(今河南省境內,也是傳說中夏朝的所在地)商代的遺址上再往下挖掘,(在考古上,地層愈下,時代愈前)發現依次大致疊壓著如下幾個文化堆積層:二裡頭文化(二裡頭文化Ⅰ、Ⅱ期)(約西元前1700-西元前2000年),河南龍山文化(約西元前2000年-西元前3000年),仰紹文化(約西元前3000年-西元前5000年),裴李崗文化(約西元前5000年-西元前6000年)。
再往下挖,就到舊石器時代了。
在商代以前的這些文化層中,只有陶器、石器和骨器,而沒有商代那些標誌文明的青銅器、大型宮殿、文字、兩輪大車等文物。
從地域上看,二裡頭、河南龍山、仰韶等文化的集中所在地區在河南西部,正是傳說中夏族的主要活動區域。從時間上看,二裡頭文化(約西元前1700-2000年)、河南龍山文化(約西元前2000-3000年)也正涵括了傳說中夏王朝存在的年代。
"夏人"再沒有金屬兵器、工具,沒有文字,不會造車。連個大型宮殿也建不成的狀況下,要建立一個國家,是不可思議的。
考古證明,商代以前,中國尚處於新石器時代,商代是中國文明的開端,殷商是中國文明的開創者。商代以前的中國社會,是由許多大小不等的氏族部落所組成,尚沒有國家形成,尚沒有進入文明時期。
參考一下歷史文獻:
"當禹之時,天下萬國。"((14)《呂氏春秋?用民篇》)
"古大禹之時,諸侯萬國。"((15)《戰國策?齊策》)
"禹會諸侯于塗山,執玉帛者萬國。"((16)《左傳?哀公七年》)
"及禹平水土,還為九州......民口千三百五十五萬三幹九百二十三人。至於塗山之會,諸侯承唐虞之盛,執玉帛亦有萬國。"((17)《後漢書?郡國志一》劉昭補注引《帝王世紀》)
按文獻計算,夏時的諸侯方國平均人口應為:1355萬÷1萬=1355人。
當然,歷史文獻中所記載的人口數位是不能相信的。因為商朝初期的人口才只有400萬,"夏朝"的生產力肯定不如商朝,並且"夏朝"的疆域又比商朝小的多(夏中心統治區的地方,大致只在今中嶽嵩山和伊、洛、穎、汝四水的豫西地區。
晉西南和陝東地區,是夏王朝的重要統治區。豫東和魯西的黃河以南地區,是其活動所及範圍。
而商代不同,其領土遼闊,是"奄有九有"、"邦畿千里"的大國。商的疆域,東到海邊,南抵五嶺,西達甘肅、內蒙,北至河北北部及遼寧部分地區。)"夏朝"的人口怎麼可能還要比商朝高出兩倍呢?文獻中所記載的諸侯國的數量"萬國"也是不可信的。它只是個想像的虛數。
那麼古人(漢代人)是怎麼得出夏朝的這個有整有零的人口總數的呢?他們這些學者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閉著眼睛瞎說,他們是根據戰國文獻中的"天下萬國"再乘以他們印象中的諸侯方國的平均人數得出的。因此,用兩個不可信數位所得出的平均數1355人/每國,倒是有一定參考價值的,因為它最起碼反映了古人(漢代人)對"夏朝""諸侯國"規模的想像。(18)
1355人是個什麽概念呢?它僅僅相當於今天中國的一個行政村的人口。"夏朝"時所謂的"國"只能算是一個氏族部落。所謂的"天下萬國",也不過是氏族部落林立的另一種說法。而所謂的"夏朝"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最大的氏族部落。估計其人口充其量也不過只相當於今天的一個行政鄉而已。
再參考一下甲骨文,更讓人覺得離奇,數以十萬計的甲骨中,竟找不到"夏"字。如果歷史真的像儒教典籍中所描述的那樣,商是夏的臣子,夏桀無道,商湯伐之,並取而代之的話,怎麼可能在甲骨中連一個"夏"字都沒有呢?"夏"字最早出現是在西周的《詩經》中,《詩經》記載,周文王曾自稱"有夏"。西周時,"夏"和"有夏"被大量使用。而與"夏"字搭配的"華"字,甲骨中也沒有,華字出現得更晚,到東周時才出現,並與"夏"合稱"華夏"。代稱中國(中原)。
在甲骨中雖然沒有"夏"字,但卻有一個出現頻率很高的異族名字:羌。並且"羌人"和"夏人"的居住活動區域相近,都位於都位於中原的西邊。那麼,羌人和"夏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大禹出於西羌。"(19)
"(禹)家出於西羌。"(20)
"禹興於西羌。"(21)
"孟子稱禹生石紐,西夷人也。"(22)
原來,所謂的"夏"就是由西北興起入侵進佔中原,幾百年後又被商人逐出中原的大族羌。"夏"不過是周人給羌族起的另一個高雅的名字。"夏族"者,大族也,古代"夏"也訓"大"。(23)
原來我們今天所說的華夏族,其實就是西北的羌族也。
那麼,為何周人對羌人情有獨鍾,崇夏尊禹,稱夏為王,並以夏後自居呢?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24)
"此有夏即為有周"(25)
"我至夏以後稷、魏、駘、芮、岐、畢,吾西土也。"(26)
"赫赫姜原(應帶女子邊),......是生後稷。"(27)(注:後稷是周人的祖先)
經學者考證,周人可以追溯的第一個女性始祖姜原,即為羌人,薑者,羌也。
原來,共同活動于渭水流域(今陝甘地區)的羌人和周人有著血緣姻親關係,或者說周族就是羌族的一個分支。
在遠古,活動在相鄰區域的氏族之間,或有姻親,或是派生,本是件平常的事。那為何周人會對羌人這個"遠門親戚"如此念念不忘,並推崇有加呢?周人尊夏,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從考古上看,商代的大型宮殿,城池,青銅器,文字,兩輪大車,棺槨等文明標誌,在中國土地上的出現是突然的,而不是逐步演化的。也就是說,商代的文明是外來的。而非土生土長的。
那麼,中國文明史的開創者,商人,是從何而來的呢?
目前,中國的學術界尚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也沒有什麼很有價值的觀點。因為中國學術界的主流,是在努力的證明商代文明是土生土長的。認為儒經中所記載的"堯舜禹夏商周"是正確的。為此,他們不惜牽強附會。因為他們怎麼也不願看到中國文明是由外人開創的。
中國的學術界總是科學精神太少,政治傾向太重,即所謂的"民族感情"太多。祖先崇拜的惡果就是愛吹噓祖先。誰不吹噓,誰就是不肖子孫、民族罪人。
國外的學術界對商人的起源,有個較為公認的看法:商人是一小群蒙古種人,興起於中國西北大草原,他們通過間接的途徑,掌握了中東人冶鑄青銅器和製造戰車的技能,然後利用這些技術帶來的軍事優勢,侵入中國華北......
商人的起源及其軍事征服的具體細節,需要新的考古發現來進一步證實。不過商人的種族體質特徵,已經是很明顯的了。根據國外學者對商人頭骨的研究,商人屬於蒙古人種。根據出土的商人的人面雕塑可以看出,商代男子的面目和今天中國北方男子的臉,幾乎是一模一樣。
商人侵入華北、中原,不僅帶來了文字和先進的技術,並且還帶來了獨特的宗教:"上帝"崇拜。
從現有的甲骨文資料看,沒有反映商人"上帝"意志、神格的宗教經文,我們無法猜測商人"上帝"的模佯。但是,從商人的宗教活動中可以看出兩點:
一是"上帝"始終是商人所崇拜的最高神。
二是商人的"上帝"是能容忍其他自然神靈、祖先崇拜及占卜巫術的。
從商人的宗教活動看,其祖先崇拜是由少逐漸增多的。這不免讓人推測,祖先崇拜並非商人固有,而是入侵中原後,被中原文化同化所至。
在早期,商人一路遷徙征戰,始終保持著遊牧民族的進取心和旺盛的鬥志。但當他們來到東方的大海邊時,地理環境阻擋了商人征戰的車輪,他們只得折回。幾經周折後,最終在中原(河南安陽)安居下來。安居的生活逐漸使商人變得奢侈腐朽,最後終於被西北的野蠻小族周人打敗。
商人不只是一夥簡單的武器先進的軍人集團,他們還有著先進的文化和自己的宗教信仰。當周人在軍事上取得勝利後,他們馬上面對著一個比軍事更為棘手的問題,即怎樣統治這些人數眾多且文化優越感很強的商人?怎樣處理自己和幾百年來已在商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最高神"上帝"的關係?正是為了這個宗教文化問題,使得征服者周武王"自夜不寐"。
周人不同于後來入侵中原的野蠻夏族,因為自秦漢之後,中國就有了以五行相生相剋為基礎的"五德始終所"及孟軻"革命論"所構成的"改朝換代有理論"。有了這個理論,不管是誰,不管他有多野蠻,只要他能在軍事上取得勝利,真命天子的寶座,他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坐上去。
周人面對的挑戰是艱巨的、前無古人的。
此種難題,世界歷史的"標準答案"通常是第一步懷柔安撫舊王朝的臣民,然後第二步再宣佈自己是神的真正選民,自己的軍事行動只是將原來不虔敬者除掉,是在執行神的旨意等等。
第一步,周人的確是這麼做的。周武王在殺掉殷紂王后,沒有聽從尚父姜子牙的主張,把商人全部殺光,以絕後患,而是聽從了昭公奭的建議,僅殺了進行反抗的商人,對其餘保持沉默的大多數進行了分化、安撫。
第二步,周人本可以將"上帝"與商人子姓祖先的關係切斷,而以自己的姬姓族先以繼之。但是,周人並沒有這樣做。武王權力的繼承者周公姬旦,採取了一個出人意料、頗具難度的選擇:否定"上帝",否定神靈。
當然,周人否定"上帝",是很有策略的。
首先,周人承認"上帝",利用"上帝"的權威來鎮服戰敗的商人。
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顧,此維與宅。(上帝助成文王,增擴他的邊疆。上帝眷顧西方岐地,賜給周人定居。)(28)《詩經?大雅?皇矣》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周雖然是古老之邦, 它卻受命建立新朝:周人功業無比顯榮,那完全是"上帝"之命。文王升降,常在"上帝"身旁。)(29)《詩經?大雅?文王》
穆穆文王,淤,緝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孫子。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文王莊穆而又美善,啊,心地光明,敬慎自謙!偉大嚴峻啊!上天之命。商代子孫都要巡奉。商代滅亡,遺留子孫,數以億計,綿綿無盡。上帝既已降命於人,只有聽命,對周稱臣。)(30)《詩經?大雅?文王》
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於殷,駿命不易!(殷朝未失民心之時,尚能合乎上帝之理。借鑒殷朝,儆誡自己,尊行大命,真不容易!)(31)《詩經?大雅?文王》
......
然後,周人再用抽象模糊的"天"來代替具體的具有人格特徵的"上帝"。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對周稱臣,不要違抗。天命森嚴,變化無常。)(32)《詩經?大雅?文王》
天監在下,有命既集。(上天命察在下文王,天命相就,助他福康。)(33)《詩經?大雅?大明》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上天保佑,賜您安寧,洪運如磐,非常堅固)(34)《詩經?小雅?天保》
昊天不平,我王不寧。(蒼天對人不公平,我王難得安寧)(35)《詩經?小雅?節南山》
天難忱斯,不易維王。(天命無常,難測難信,為王為君,不可輕慢玩忽)(36)《詩經?大雅?大明》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義刑文王,萬邦作孚。(上天之事,難度難測。即無聲音,有無氣味。只要效法祖宗文王,就能使天下萬邦信服!)(37)《詩經?大雅?文王》
周人用"天"取代了"上帝"。周王再自稱是"天"的兒子"天子"。天是"無聲無臭"的,天意又是難以揣測的,於是天的意志的唯一體現就是"天子"的言談舉止了。周人通過"天"使人忘記了"上帝",又通過"天子"使凡人代替了"天"。
最後,周人用"修德"代替了對神的崇拜與懺悔。
"天命靡常"不僅是讓商代遺民接受周人統治的現實,並且也是對周人自己的一種儆誡:"宜鑒於殷,駿命不易"。怎樣能使"靡常"的天命不再轉移永遠照耀周人的社稷呢?靠敬拜上天和祈禱是沒用的,商人就是個例子,他們奉神事鬼無所不用其極,但最終還是被上天給無情的拋棄了。
"皇矣上帝!臨下有赫。臨觀四方,求民之莫"(38)。仁慈的"上帝"明察秋毫,原本就是保佑人民安居樂業的。"民之所欲,天必從之。"(39)。所以,真正可怕的,不是昊天、"上帝",而是芸芸眾生。
怎樣才能使得芸芸眾生永遠順服呢?"皇天無親,唯德是輔"(40)。皇天是公平的,它只幫助那些有德之人......
在甲骨文中沒有"德"字,"德"是周人的發明,是姬旦的發明。姬旦對"德"的過分強調和對"帝""天"的有意淡化,最終使得"德"實際上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既然不需要敬拜神靈,不需要靈魂的懺悔,那麼,人又靠什麽去修德呢?於是,姬旦便發明了規定人外在行為的"禮"。有了詳盡繁瑣的"禮",人們只要遵守照辦就行了。
"禮"完成的好與不好,一個人不需要向神負責,也無需向自己的靈魂負責,只需向人,向他周圍的人,向看得見他行為的人負責。
在人前,在百姓面前,只要合乎禮儀,做得像個君子,就行了。在人後,無論你幹什麼,都是無傷大雅、無害于江山社稷的。
德""禮"是中國人道德虛偽之肇端,也是中國社會"德治""仁政"之肇端。
姬旦用"德"和"禮"徹底割斷了人和神聯繫的紐帶。
人一旦與神失去了聯繫,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只剩下一個了-那就是血緣。
於是,姬旦便發明了宗法制度。
宗法制度所建構的以家長制為特徵的專制社會結構定式,是超穩定的。它一直延續到今天,都沒有實質上的改變。周人是中國傳統專制社會制度名副其實的開創者。因此,周代的開國元勳們,那些幫助武王打敗商人的文臣武將們,一個個都登上了中國的"封神榜"。在天上,他們簇擁著獨裁者玉皇大帝,繼續保衛著中國人心靈中的專制王朝。而宗法制度的始作俑者周公姬旦,則成為了孔丘心中的聖人、偶像。
牧野之戰,其實是決定中國命運的一次戰爭。周武王伐殷紂王,周人擊敗商人,是中國歷史上最劇烈的社會變革,稱得上是場革命-無神論革了有神論的命。
與之相比,辛亥革命、共產黨革命則相形見絀。他們不過只是新瓶裝老酒,換湯不換藥。只是中國社會對外來刺激的一種應激反應,是一種劇烈的適應過程。
切斷人與神的紐帶,革神靈的命,這是自文藝復興以來世界上多少哲學家、思想家、唯物主義者們想幹而沒能幹成的事。即使他們手握"科學"這把鋒利的武器也不行。然而,這事兒,卻讓三千年前穴居野處於中國西北的一個野蠻小族給幹成了!
三千年前的周人究竟是靠什麽神奇的力量和智慧來完成這一曠世"工程"的呢?
周人的力量來自于祖先崇拜。
周人的智慧來自于《易經》。
⑴《中庸》
⑵《論語?八佾》
⑶《左傳?僖公二十四年》
⑷許慎《說文解字》
⑸《禮記?祭統》
⑹《尚書?洪範》
⑺《左傳》
⑻《論語?為政》
⑼《論語?八佾》
⑽《論語?八佾》
(11)王國維《殷周制度論》
(12)《禮記?表記》
(13)顧頡剛《答劉胡兩先生書》
(14)《呂氏春秋?用民篇》
(15)《戰國策?齊策》
(16)《左傳?哀公七年》)
(17)《後漢書?郡國志一》劉昭補注引《帝王世紀》
(18)參考宋鎮豪《夏商社會生活史》
(19)《新語》
(20)《吳越春秋》
(21)《史記?六國表》
(22)《集解》
(23)楊國勇《夏族淵源地域考》
(24)《尚書?君奭》
(25)楊筠如《尚書核詁》
(26)《左傳?昭公九年》
(27)《詩?閉宮》
(28)《詩經?大雅?皇矣》
(29)《詩經?大雅?文王》
(30)《詩經?大雅?文王》
(31)《詩經?大雅?文王》
(32)《詩經?大雅?文王》
(33)《詩經?大雅?大明》
(34)《詩經?小雅?天保》
(35)《詩經?小雅?節南山》
(36)《詩經?大雅?大明》
(37) 《詩經?大雅?文王》
(38)《詩經?大雅?皇矣》
(39)《左傳?昭西元年》
(40)《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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